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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华寄寓未能忘 文海茫茫启新航 赖世和

发布时间:2024-10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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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华寄寓未能忘 文海茫茫启新航

赖世和

推荐考上研究生

1958年,在大跃进高潮中,我们湖北大学,计划由政法财经为主的大学,发展成为文理兼备的多学科综合性大学,正在调集力量,开办数学系、物理系、化学系、中文系和其他一些系。于是,从我们法律系57级,首批抽调包括我在内的6位同学,推荐去考研究生,结果我们都考取了,成为中国人民大学不同学科专业的研究生,毕业以后,全都如愿以偿,回到湖北大学当教师。

我被抽调出来,安排在汉语教研室进修,积极准备投考研究生,作为中文系的师资,进行重点培养。当时的汉语教研室,主任是曾志时教授,副主任是贺绥世讲师,秘书是李雨放讲师,另外还有几位教授、一些讲师、多位助教,共20人左右。这个汉语教研室,就是湖北大学将要成立的中文系老班底。他们多半是老政法专业,或其他专业转行来的老师,中文专业科班出身的,为数不多,于是,培养中文专业的教师,是成立中文系的当务之急、重中之重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我被安排在汉语教研室。领导和老师们,都很关心我这个年轻人,从生活、学习到备考,都给我提供方便。

从法律专业,转到攻读中文专业,对我来说,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,也毫无思想准备。当时的主流思想是:学作一块砖,安排在哪里,就在哪里发挥作用。在这种思想影响下,我二话不说,转向中文专业,全身心投入研究生备考。当时,除了规定的政治学习外,我埋头在教研室的资料室、学校图书馆,阅读中文专业方面的资料,面对浩如烟海的文学作品,我从古文到现代文,主要看文选、文集,以及代表性作品,事半功倍,应对考试;在史论方面,集中精力,阅读有代表性的教科书,目的也是为了应对考试。通过几个月的突击准备,对中文专业的概貌,有了初步的认识,对某些重点难点,多下了一些功夫,作到点面结合,心中有数,也加强了迎考应考的信心。

1960年,全国高考统考之前,中国人民大学,在我校设立了湖北招生考试点。我按照招生简章,办理了报考手续。接着,按考试通知,到3号楼西头2楼小教室参加考试。应考人数不是太多,一个小教室都没坐满。监考老师,是人民大学派来的,一位中年女教师,身材修长,短衫裙装打扮,显得文静优雅,气质不凡,讲话一口京腔,交待考场事项,话语简洁明确。考卷的细节,现在多数已经淡忘,惟有古文翻译成现代文的《曹刿论战》,至今还很清楚,明确无误。原因是,我在备考时海底捞针,捞到了这篇古文,考试翻译时,又费了一番功夫,对每个字、每个标点、每个句子,都认真、反复斟酌过,自忖翻译得比较满意。整场考试,我按考场规则,既未提前离场,也未拖堂交卷。

考试之后,我的生活恢复常态,等待人民大学的通知。这次报考人民大学,与我1956年在南昌报考人民大学不同,一是有学校推荐,多了几分把握;二是准备相对比较充分,临场发挥也比较好。8月间,果然接到人民大学的录取通知,经过1956年南昌考试失败,到1960年武汉考试成功,4年间,我由考本科失败,到考研成功,实现了一个跨越,进中国人民大学当研究生,圆了我名校之梦!

我向往的名校

北京是著名的文化历史名城,是帝王之都,元明清三代,北京更是政治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。1949年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,定都北京,使古老的北京获得新生,从而进入空前辉煌的发展时期,北京真正成为首善之都。在文化教育方面,同样取得长足的发展,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。就高等教育而言,北京在全国,是高等学校最多,也是名校最多的城市。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北京师范大学、中国人民大学等,都是全国著名的高等学府。这些名校,从学生到师资,汇集了大批的全国最优秀人才。

据我一知半解,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,都是按照西方国家的教育模式创办的。而中国人民大学,与上述3所名校相对而言,明显的不同之处,主要是历史背景不同、办学模式不同、培养目标不同、学养风格不同,主要是一个“新”字、一个“急”字,以适应新中国的迫切需要。它以人文科学为主干、政法财经为两翼,培养意识形态、国家管理、经济建设方面的高级人才,建立理论与实践相结合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、德才兼备、学养人品高尚的人才队伍。这是中国人民大学办学的最大特色。

新中国百废待兴,急需大量的国家管理人才、经济建设人才。在当时的特定历史条件下,不能完全靠北大、清华这类的老大学、老名校解决问题,必须有新的思维、新的路子。既要借鉴西方,依靠老校,也要借鉴社会主义国家苏联老大哥的新鲜经验,创办新型的高等学府,采取两条腿走路的方针,或者说二元双轨并进的办法。据我所知,1949年6月,刘少奇、高岗等秘密访问苏联,考察苏联在国家管理、经济建设方面的经验。回国后,提出创办中国人民大学的主张,而且得到了中央的同意。1949年12月16日,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建议,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第十一次政务会议上通过了《关于成立中国人民大学的决定》。1950年1月19日,任命原华北大学校长吴玉章为中国人民大学校长,胡锡奎、成仿吾为副校长。10月3日,中国人民大学隆重举行开学典礼,刘少奇亲临会场并讲话。

校长人选和强有力的领导班子,是办好这所新型大学的必要条件。由吴玉章这样德高望重的革命元老担任中国人民大学的校长,乃是最佳的人选。吴老是辛亥革命老人、孙中山的秘书、老革命活动家;吴老在延安时,毛泽东主席就为他60大寿写专文祝贺,赞扬吴老“一辈子做好事”。吴老又是大名鼎鼎的老教育家,知名的国际、国务活动家,是中苏友好协会副会长,与会长宋庆龄一起,为国际事务、世界和平奔波,吴老还担任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主任。应当说,由吴老担任中国人民大学校长,是适得其所、名至实归。加上有胡锡奎、成仿吾以及后来的聂真、郭影秋这些部长级人物协助吴老,又集中了一大批专家学者教授,国家还特别给了招生优先权,实行提前单独招生,让一批批青年才俊,优先进入中国人民大学。国家就这样从领导、教学、招生3个环节,为把中国人民大学办成重点大学、名牌大学铺路!我在这样一所名校,读了3年研究生,真是三生有幸、终生难忘。这难得的3年,成了我人生道路上一个新的起点!

我们的校园

中国人民大学的校本部,在北京西郊海淀区。这是高等院校集中的地方,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都在这一带。本部校园,占地较广,清一色的低层简朴建筑,以政法、财经为主的学科专业系所,都在校本部。语文系、新闻系、历史档案系,则在北京市区,地点是东四十条铁狮子胡同1号,又叫张自忠路1号,我就在这里,读了3年研究生,我写的就是这里的校园。

这座校园,曾经是段祺瑞执政府所在地。1926年“318”惨案,就发生在这里,电影《鄂尔多斯风暴》,就是以这里作当年的政治背景。1962年来这里拍摄时,我们学生扮演群众演员。我化装成带眼镜、着长衫、穿布鞋的文人参加拍摄。抗日战争时期,这里是侵华日军的华北指挥部所在地。解放以后,它回到人民手里,成了中国人民大学的校园。近百年来,它见证了3个不同的时代,见证了黑暗、耻辱与光明!

校园在张自忠路北侧,东、南、北三面靠大街,西面与民居相连,四面有高墙,与外界分割。正门在张自忠路,这是一座红门绿瓦、古色古香、三间组合的门洞。大门进去,沿宽阔的中轴线上去,不远处便是砖墙铁瓦的两层高主楼。主楼建在高台之上,中间高高耸立着三开间高三层正中又有一层为钟楼的轴心建筑,左右有走廊与前方的厢房相连,而构成整体布局的中心。以此为座标,建有后院、东西两院。后院有图书馆、阅览室、办公室等,中间是一个花园,乔木矗立,鲜花怒放,碎石铺路,蜿蜒其间。东院也占地广阔,教室、学生宿舍以及运动场、印刷所、学生食堂等,都分布在东院几个长方形的院落里面,也是我们主要起居之地。后院、东院,都是砖墙铁瓦结构的二层楼旧建筑。西院是几栋新盖的教工住宅,全是三层楼高、红砖红瓦的条块式楼宇,称为红楼。西南侧,则是学生食堂、活动空地以及衣物洗涤处、喷水沐浴处。有些老槐树,在建筑物之间摇曳生姿、抖擞精神。

整个校园,布局严谨、井然有序,是闹市中、不可多得的。一片宁静的乐土,值得怀念的地方!我们学习生活的空间,除了校园,还有更广阔的天地。出门就是张自忠路、东四北大街,购物娱乐、参观学习,如去蟾宫、明星、东四工人俱乐部等电影院,北京人民艺术剧院、中国青年艺术剧院、什刹海、北海公园、景山公园、地安门、故宫、天安门广场、东长安街,王府井大街、东安市场、北京火车站等处,交通十分方便,只要有兴致,甚至可以不用乘车,举步不多,即可到达。

精英荟萃

与一般精英教育不同,中国人民大学作为新中国第一所新型大学,从创建伊始,就向工农兵敞开大门。解放初期它下面附属有一所工农速成中学,学生多是不识字或者文化水平低下的工农兵战斗英雄,劳动模范等有突出贡献的普通劳动者,他们在速成中学毕业后,可以优先保送到中国人民大学进行深造,每年全国高校统一高考前,人大都是提前招生和推荐学生,其中就有工农兵和调干生,即具有一定工作经历和实践经验的在职干部。如:据我所知,曾有“当代花木兰”之称的战斗英雄郭俊卿,就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学生。又如写了《半夜鸡叫》的部队作家高玉宝,也是人民大学新闻系的学生。我在文研班学习期间,著名作家田汉的侄女田伟,当年北京卫戍区司令、代参谋总长杨成武的女儿杨毅,则是人民大学语文系学生,在校园里,与其他同学一样,随时可以见到。越南胡志明主席的接班人、黎笋总书记,让他的夫人。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留学,也像其他同学一样,在校园里生活学习。有一次,吴玉章校长在礼堂给我们作报告,得悉黎笋夫人也在学生当中,吴校长在台上,把早年他写给老朋友胡志明的诗,当即写在一张纸上,当面交给黎笋夫人,并托她向胡志明、黎笋等越南领导人转到问候。

我们文学研究班的同学,三个年级分文研一班、文研二班、文研三班,共有110多人,都来自高等院校的讲师、助教,文艺部门的业务骨干,有的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,资格老、水平高。这110多人,来自全国各地,不少省市区,一个名额都没有。就湖北而言,文研一班有李希贤、缪俊杰、李力、贺兴安4人,文研二班只有我一人,文研三班有邹贤敏、孟宪民2人,这算是名额较多的省份。就我们文研二班而言,王俊年、李思孝、阎焕东、滕云、张祖彬、石家宜,是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留下而保送进文研班的高才生,其他有江西陈仰民、熊重生、谢云飞,广东吴惠芳、谢新德、周桂忠,四川易明善、吴蓉章、林文碧,福建蒋金虎、肖景星、黄振勋,浙江马成生、余凤谐、何其民,河南耿恭让、侯彦斌,山东朱恩彬、袁羌光,湖南王宝贤、金望恩,辽宁王德懋、李秀斌,吉林李伟,黑龙江刘富,上海张玉镶,江苏朱之隆,广西王 ,甘肃余嘉瑞,内蒙魏泽民,湖北赖世和。这些同学,除了少数是保送进班外,多数人都是单位推荐、经过考试合格,才进入研究班的,我是其中之一。

文研班的主要任务,一是培养文艺理论工作者,其中不少是中文系教师;二是培养文艺部门的领导和管理人员。通过三年的攻读,大家在理论上、专业上,有了很大的提高,实践了文研班的创办目标。研究班培养的是新中国第一批研究生,毕业后极大多数同学都安排在大学当教师、文化部门或研究部门的重要岗位,并且得到重用、担当重任,而成为教授、副教授,研究员、副研究员,或厅局级、处一级干部。仅我们文研二班30多位毕业同学中,除情况不明者外,其中,正副教授16人,研究员3人,厅局级干部5人,担任行政职务的同学中,不乏专家学者。就整体来说,中国人民大学培养出来的高级人才、精英分子,已经是无法统计了。我任职的中南财经政法大学,其前身就曾有“小人大”之称,因为该校的财务各专业、政法各专业、人文各专业的教师,主要是中国人民大学培养出来的。

不一般的专业学科

我们文研班的专业学科设置很不一般,根据培养目标的需要,设置了文学概论组、古典文论组、现代文学组、美学组,这四组专业学科设置,从广度上、深度上,兼顾了古今中外的文艺理论及其专业基础学科。这种专业学科的精当设置,与一般的传授知识、研究问题、拓展领域的研究方向、思维方式、专业学科、教学安排,是不尽相同的。它的主要特色是开创性、整体性、现实性,起点高、要求高,既要把中外文学概论与中外古典文论融会贯通,推陈出新,开创全新的理论,建立全新的体系,又要使这种理论体系,必须建立在中外现代文学实践,包括文学创作、文学鉴赏、文学批评的基础上,并且要使这种理论体系建立在美学哲学的深层次研究、探索的基础上,达到美学哲学的理论高度。其最终目的是要在中国新的历史时期,担负在中国文艺理论领域里创建全新的文艺理论、创建全新的文艺队伍的历史使命。1960年10月25日,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周扬,在聂真副校长陪同下,到文研班来看望我们并且讲了话。他说:我们现在要两条腿走路,一条是理工科,一条是文科。前者要搞导弹、氢弹、原子弹,后者要搞精神、思想、上层建筑。这就要求有坚强的马列主义理论队伍,在一定意义上,它比科学技术还重要。在此之前,周扬就一再明确地提出:要建立中国自已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批评。通过培养人才和组织队伍,建立中国自已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批评,这正是三家联合举办文学研究班的出发点。这也是文研班专业学科设置的根本依据。

那么,谁是文研班专业学科的设计师呢?总设计应当是周扬,他既是领导文艺战线的中宣部副部长,也是权威性的文艺理论家,办文研班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。具体设计者则是哲学社会科学学部文学研究所所长、著名诗人和文艺理论家何其芳,他是我们文研班的班主任。中国人民大学语文系主任何洛,是文研班副主任,著名文学家唐弢,著名美学家蔡仪也都参与了设计和指导。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,是其他一些部门所望尘莫及的!

文学研究班的办学实践表明,它建立中国自已全新的文艺理论、文艺队伍方面,迈出了坚实的一步,若假以时日,必定可以走出一条道路来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尽管只办了三期,但它培养出的人才,大都活跃在文艺理论战线和高等院校文艺理论教学岗位,成绩卓著,贡献良多,以致有人戏称人大文研班是文艺理论界的黄埔军校,是有一定道理和根据的。

名师引领我们

有名师引领,是办好文研班的必备条件。承办文研班的学部、文学研究所、中国人民大学自身就拥有不少一流的名家名师,他们与全国兄弟单位,有广泛的联系,曾在延安鲁艺任教的何其芳、何洛,资历很老,德高望重,其同事、其弟子,不少是名家名师,二位担任文研班的正副主任,邀请名家名师来文研班讲学授课,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难处。所以,在延请名家名师方面,我们文研班同样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。

根据文学概论、古典文论、现代文学、美学这四大专业学科的需要,延请名家名师来文研班,依次展开教学活动。学部文学研究所、外国文学研究所的名家,中国人民大学的名师,构成文研班的基本教师队伍。其中,经常给我们上课和辅导的是:文研所何其芳、蔡仪、唐弢、毛星、王燎荧;人民大学何洛、何思敬、缪朗山、赵澧、吴大琨、马奇等。何其芳讲文学理论、创作经验、文学思潮和文艺政策;蔡仪当时正在负责主编全国高等院校文科教材之一的《文学概论》,与此同时,也系统地给我们讲授文学概论,经常给我们通报《文学概论》编写、讨论的情况,以及周扬的指示和讲话精神。缪朗山系统讲授西方文论;唐弢主讲理论文学问题;毛星讲典型问题和形象思维;王燎荧主要介绍跟《讲话》有关的情况;马奇讲美学;冯其庸讲过《三国演义》作者罗贯中的问题。他们讲课的内容,分门别类,各有侧重、各有不同,但是,无不体现文学概论、古典文论、现代文学、美学四大专业学科的基本要求。

学部文学研究所的名家余冠英、钱钟书、范宁、陈友琴等,给我们讲授古典文学系列,余冠英讲授的是《诗经》,钱钟书讲中国文学批评的几个问题,陈友琴讲唐诗人文学论;范宁讲元、明、清文论。外国文学研究所的名家冯至、卞之琳、罗念生、李健吾、叶水夫以及戈宝权、叶君健等,则讲外国文学系列,罗念生讲授的是古希腊文学;李健吾讲授的是法国文学和法国戏剧,讲到高兴时、精彩处,还即兴演唱起来,令我们高兴而难忘,他的讲授风格洋洋洒洒,放得开,收得拢,是最活跃的课堂之一。北京大学著名教授朱光潜、宗白华、游国恩、季羡林、杨周翰、吴组缃、季镇淮、林焘等,都为我们讲课,朱光潜系统讲授西方美学史;宗白华系统讲授中国美学史;季羡林讲印度文学,其他教授的讲授,也都涉及四大专业学科的广泛领域,既有深度也有广度。

此外,还邀请当时在北京编写全国文科教材的各专业组的名家名师学者,光临文研班授课,让我们受益匪浅。其中,有《美学概论》编写组的王朝闻、洪毅然、李泽厚、叶秀山、甘霖、周来祥等,王朝闻主讲美的欣赏,特别是对自然美、艺术美的欣赏;洪毅然主讲大众美学、生活美学;李泽厚主讲艺术分类学。他们讲授的内容,有的非常专业化,有的高深莫测,有的深入浅出,通俗易懂,贴近生活,非常实在。《中国文学史》编写组的王季思、肖涤非等,《文学概论》编写组的蔡仪等名家名师,还有各地包括北京的名家名师,如周振甫、陈迩冬、黄肃秋、高亨、殷孟伦、王达津等,都来讲课。

为了扩大我们的知识面,何其芳还请各种艺术门类的名家,来文研班开专题讲座课。刘开渠讲雕塑,讲首都人民纪念碑的创作;华君武讲漫画;马可、赵讽讲音乐;周贻白讲中国戏剧和《牡丹亭》、《梁山泊与祝英台》;景孤血讲京剧的行当与流派;舒强讲话剧;阿甲讲导演;陈荒煤、崔嵬讲电影。这些名家讲课,个个都有理论深度,又富有实践经验,人人都有独到见解,讲课时,常常是精彩纷呈,让人应接不暇,感到这些名家,的确名不虚传而不可多得!

教学面面观

从名师阵营之强大,专业学科之考究,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文研班教学的方方面面。

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给我们讲课的众多老师,无一不是学问家,在学问上,称之为全国一流的名家名师,应该说是当之无愧。其中,不乏可享誉泰斗、大师称谓的大家、名家、名教授。他们的著术,他们的课程,代表全国最高水平,也并非夸张之词。他们不但给我们开课授课,而且指导我们如何阅读,如何作学问,如何作人。要求我们多自学、多读书,何其芳为我们开列的书目,古今中外四面八方,就有300部之多,他要求我们树立谦虚、刻苦、实事求是的学风,鼓励我们“立远大志向,走艰苦道路”,谆谆告诫,用心良苦。

他们都在学术上独有建树,在教学风格方面,也都各有特色。一种是严谨型的教学风格,朱光潜、蔡仪、周振甫等讲课,一字一句,一板一眼,都不枝不蔓,是那么简洁明快,深思熟虑。他们实行的,是严字当头的教学,对自已严,对学生严。朱光潜讲西方美学史,就如他的著述那样,语言严谨,叙述流畅,言简意赅,没有多余的话,他在课堂上要求很严,每次授课都向我们提问,大家心里紧张,听课也特别认真。蔡仪讲文学概论,很讲究论点论据与推理判断,对理论的概括与抽象,功夫很到家,讲得似乎无可辨驳,不可置疑。周振甫讲古典诗词、讲《文心雕龙》,轻声细语,慢条斯理,逻辑严谨,没有废话,记录下来,就像是一篇好文章。另一种是开放型或者说洒脱型教学风格,是活字当头的教学。周贻白、李健吾等讲课,神思邈远,神采飞扬,自由奔放,开怀畅谈,洋洋洒洒,又主题明确,主次兼顾。周贻白讲戏剧,讲到《牡丹亭》、《梁山泊与祝英台》的名句名段,便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,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,给我们意想不到的享受,也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。李健吾讲法国文学、法国戏剧,始终声音宏亮,充满活力,讲到精彩之处,更是慷慨激昂,肆意渲染,让人耳目一新。当然,更多的课堂是,亦严亦活、亦庄亦雅,兼有一、二两种类型的长处,不足的地方是,缺乏鲜明的特色,在教学风格上,似乎稍逊一筹。

作为课堂教学的补充与扩展,我们还常到中央戏剧学院、中央话剧院的小剧场去看彩排,像《一仆二主》等剧目,正式演出前,先一睹为快,既免费又享受,真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!我们也到中央美术学院去参观印象派、现代派绘画作作品展,请美院教师讲莫奈、毕加索等人的作品,边讲解边欣赏,这是我初次接触印象派、现代派作品,让我扩大了视野,增长了见识。我们还参加国内外文化名人的纪念活动。如1960年托尔斯泰逝世50周年纪念大会、1961年乌克兰诗人舍甫琴科逝世100周年纪念大会、1962年杜甫诞生1250周年纪念大会、1963年曹雪芹逝世200周年文物展览、纪念印度迦梨陀娑的《沙恭达罗》演出活动,在演出期间,我还特地阅读了《沙恭达罗》,被作品优美生动、如诗如画的描写所感动,认识到印度的文学作品,是如此的生动,如此的美妙。此外,故宫、天坛、琉璃厂、荣宝斋、美术馆、历史博物馆、颐和园、圆明园、西山八达处、居庸关长城、周口店、芦沟桥等众多名胜古迹,以及其他文化设施,都是我们旅游观光、文化考察的理想场所,大大地丰富了我的人文知识,觉得没有虚度在北京的3年、读研究生的美好时光!

老师们和教学辅助人员,在教学之余,还给了我们一份终生受用的精神财富,这就是专业学科的经典性系统资料。如《中国古代文论》选编、《中国古代美学论著》选编、《中国古代乐论》选、《西方古代文论》选编、《西方美学论著》选编、《西方现代文论译丛》等,还有悲剧、喜剧等专题系统资料,有的是32开本,有的是16开本,有的是印刷版,有的是打字本。所有这些难得一见的资料,多是任课老师,也有教学辅助人员,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,精选出来的,是他们辛勤劳动的成果,却无私地奉献给我们这些年轻的学子,成为我们科研道路上的铺路石!数十年来,这些经典资料,一直伴随着我,对我的教学与研究,提供了很大的帮助,我永远感谢恩师们和教辅人员!

文海新航

在茫茫的文海中,在严峻的现实中,我们幸运的是,有名师的引领,也有自我的探索。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,我们边学习边战斗,提倡革命性、战斗性,与政治紧紧地结合在一起;同时,我们边读书边专研,提倡谦虚、刻苦、实事求是,力求在专业方面取得成果。大家在政治与专业、专业与政治之间,明白政治的敏锐性与专业的特殊性,找到二者的结合点与平按点,这本身就是一门学问。

文学研究班,一开始就以战斗的姿态扬帆文海,而在文坛上小有名气。文研一班的学兄学姐们,原本多是高等院校的青年教师与高才生、文艺部门的业务骨干,有的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,他们的理论水平都很高。1959年他们一进文研班,就投人了全国正在兴起的对修正主义的批判。他们集体写的批判文章和纪念托尔斯泰的文章,用“马文兵”的笔名发表,由于质量高、针对性强,在现实斗争中有鲜明的战斗性,结果一炮打响,产生了很大影响,而受到周扬的肯定与赞扬,说:马文兵既自负又谦虚。做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一名尖兵,这正是周扬所欣赏的。文研一班的学兄学姐们,开了好头,作了榜样,我们文研二班紧跟其后,也以战斗的姿态出现,用自已的方式扬帆文海。在对修正主义的大批判中,有组织地看了一些内部电影,如赵丹主演的《武训传》;此外,看了《还乡记》、《第41个》、《士兵之歌》、《晴朗的天空》等。不过,只是看一看,议一议,没有写批判文章。我们更多的是上课听课、读书看报、参加学术争论。我们读研究生的3年间,正是3年经济困难时期,各种政策比较宽松,政治环境有了新的气象,调整文艺政策,落实知识分子政策,随之而来的是,学术思想比较活跃,许多学术问题渐次提出,本着百家争鸣的方针展开争论。当时,我是文学理论战线的新兵,对山水诗、风景画,平时很少接触与思考,多是一知半解;虽然上师范时,我学过音乐,平常一个人时,也喜欢随意哼哼唱唱,但是,对轻音乐的争鸣问题,却一无所知;至于戏曲改革、歌剧民族化、文艺作品的共鸣、“两结合”创作方法、艺术典型、社会主义悲剧、美学讨论等问题的学术争鸣,我都不甚了了,犹如一张白纸,思想非常单纯,无暇作深入的研究与思考。但是,在争鸣中我学得比较认真,关心报刊上的争鸣文章,不同观点的文章都看,作比较,作辨析,分辨是与非,目的在于提高自已。在学术讨论中,我听得比较用心,同学间议论问题,比较随意,比较深人,不乏真知灼见,用心听,让我受益不浅。在学术争鸣中,认真看,用心听,让我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。

在3年的学习当中,我把主要精力,放在听课、读书方面。不管什么课程,不管那位教师主讲,是必修的还是选修的,我都认真听课、认真记笔记,课后还整理笔记,即重新看一遍,把记错的的纠正过来,把漏记的补充上去,把重要的经典的划出记号。在读书方面,主要阅读具有代表性的名著,如中国古代三大名著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、《红楼梦》。看《三国演义》,则与《三国志》对比看,了解二者的异同。看《水浒传》,则与《荡寇志》对比看。看《红楼梦》,则120回本与80回本对比看。这种对比看,是我初次尝试,与过去比较,效果良好。中国现代文学作品,重点放在鲁迅、郭沫若、茅盾、巴金、老舍等名家的代表作品上。外国文学作品的阅读,重点同样放在名家的代表作品上,如塞席万提斯的《唐吉诃德》、歌德的《浮士得》、托尔斯泰的《安娜卡列尼娜》、高尔基的《母亲》等。对重点作品,我看得比较认真,了解得比较深入,对非重点作品,多是浏览而已,只作面的扩大,看得多了广了,自然另有一番收获。由于长时间白天黑夜地看书,结果有一段时间,弄得我神经衰弱,晚上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。

3年间,我很少写文章,有时也练练笔,不过,只是写一些读后感、体会、随感之类的小篇章,作为日后在教学上,或写作上的参考,由于水平有限,从未向报刊投稿。写毕业论文,是每个同学必须要写的,而且是研究生毕业的依据,不能有半点马虎。我多少有点自知之明,在选题上不选高精尖的艰难课题,而是选择《评江西红色歌谣》。用“评”字而不用“论”字,在我的构思里面,既可评而论之,也可只评不论,可深可浅,可平可奇,比较灵活方便,这是取题的考量。二是我的家乡赣南,是江西红色歌谣的故乡,我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、语言特点,我小时候,就听过邻家嫂子唱红色歌谣,而今还回响在脑际,因而写评论时,我占有天时地利的方便,毋须作文字考证。三是红色歌谣,在文字上平白、通俗、顺畅、生动,都是我熟习的语言文字,它在当地的特殊涵意,构思的特殊意境,我容易把握,评论起来得心应手。选题时,我征求过指导老师丁浦和同班同学、赣南同乡陈仰民的意见,初稿送丁老师审阅,并按指导老师的意见进行修改,同时,请陈仰民同学一起修改。定稿以后,正式送丁老师审阅,他审阅以后,用毛笔字写了好几页评语,从不同角度肯定了我的毕业论文,也相应指出不足之处。这一纸评论,让我荣获了“校长吴玉章”署名的研究生毕业文凭,当时,全国高校均未设学位,我和其他同学一样,与学位无缘。然而,我们照样兴高彩烈、满怀信心地在茫茫文海中,扬帆启航!

生活点滴谈

1960年至1963年,正是我国经济特殊困难的时期。60年8月底,我带着灾荒的阴影离开武汉,上北京读研究生。当时,我的同窗女友,陪我从武昌到汉口火车站。候车期间,我们在站外餐馆用餐,凭粮票一人买一碗炒面,我们在靠窗户的餐桌上吃面,一只手突然从窗外伸进来,把我们正在吃的一碗面一手抓走,边走边吃,这惊恐的一幕,令我们终生难忘。

北京是首都,我是去中国人民大学读书。当年,全国遍地灾荒,首都和大学是物资供应重点保障的地方,但是,物资也同样奇缺,生活也很困难。大学男生,粮食计划供应每月每人27斤,女生24斤,食量大的酌情增加1、2斤,我的粮食定量每月27斤,每月领粮票换学生食堂的饭票,平均每天吃9两。油、肉、蛋也按人定量供应,由食堂统一领取、统一供应,在菜谱中搭配。我在江西时期,大米是主粮,一年到头都吃米饭、稀饭;在武汉时期,米面是主粮,每天可以吃到米饭、馒头;到了北京,面是主粮,很少吃米饭,每天可以吃到馒头、窝头。对我来说,吃窝头是新鲜事,也是第一次。窝头多是玉米粗面作的,形状像个圆形的金字塔,底下有个小洞,色彩金黄,更像金字塔,有时掺杂一些加工了的桑树叶、槐榭叶,颜色由金黄变成深绿色,说是有叶绿素,有益于健康,吃起来口感很粗,但是,香喷喷的,又很耐饱,现在看来,属于保健食品,窝头比馒头更廉价实惠,我喜欢吃,睽逘40多年了,我还在想念北京的窝窝头!

在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教育方针的指导下,劳动成了各级学校的必修课,3年时间,我们只安排过儿次劳动,一次是秋天,集体去京郊,帮助农民在大田里收葫萝卜,仅仅劳动了半天;一次是集体去南郊,帮助农民在水田里除草,也只是一天时间;再一次是集体去南郊,帮助农民收大白菜,早去晚归,同样是一天时间。不过,校内的劳动是常有的事,每年秋冬,都要帮助贮存大量的大白菜过冬,准备大量过冬用的煤炭,还有每天轮换值班,照释寝室的取暖煤炉,及时加煤出煤渣,保证安全等。

我们的课外活动比较丰富多彩。虽然没有体育课,我还是注意体育活动,有时在校园里打羽毛球,冬天晚饭以后,有时从校园体育部门借滑冰鞋,去北海附近的刹什海滑冰场滑冰,冬天刹什海水面冻成滑冰场,场地开阔,四周是竹片作的围墙,学生门票非常便宜,从校园步行去刹什海滑冰场,只需半小时左右的路程,我当时年轻,从南方到北京,对滑冰觉得很新奇,也很有兴趣,决心去试一试,我们班上的同学,多属文弱书生,不太爱体育活动,也未见谁去滑冰,只是我独来独往,如天马行空,在滑冰场上滑行,也没有请人教导,滑冰场也未见教练,我和其他初学者一样,在现场一看二听三试,看人家是怎样学、怎样滑,听人家是怎样教初学者,注意哪些要领,再试着自已滑,先扶墙学步,再离墙起步,学滑行,学停步,初学时免不了跌跤,多数是臀部着地,学了一段,便可以独自滑行,或斜滑或直滑,我滑了一些时日,基本上把握了滑冰要领,滑冰的季节也就过去了。由于长时间看书,我用脑过度,一度神经衰弱,有时靠安眠药入睡,一方面放松心情,调整看书时间,体脑结合,另方面搞按摩,进行体育疗治,我买了一本《健身按摩》小册子,按摩方法类似“床上八段锦”,从头部按摩起,晚上睡觉时按摩几遍,早上有时也按摩,坚持一段时间,加上减少看书,心情宽松,睡眠情况有了好转,解除了神经衰弱的困扰。

节假日到郊外旅游观光,为我在北京的3年生活,带来许多乐趣。秋天喜欢去西山看红叶,有时和几个同学一起,带着馒头和水,也带上书本去西山,边走边看,边看边议论,走一走,看一看,一直上到“鬼见愁”至高点,才停下来细心观赏,坐看风云起,俯观红叶飘,放眼西山,远近景色,尽收眼底,远眺京城,如天际海市蜃楼,影影绰绰,一片迷茫。看得累了,就地躺一躺,饿了就啃馒头,渴了就喝喝水,想看书就打开书本,随意阅读,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,放浪形骸,彻底放松,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就过去了,穷学生有穷学生的快乐!有一次我们去西山看红叶,在一个观景点上,意外地见到总司令、十大元帅之首、人大委员长朱德也在看红叶,他先是在藤椅上面山而坐,后来是在随身人员的陪同下漫步观赏,未见夫人康克清陪同在侧。领袖人物也好,平民百姓也好,此时此地都是观光客,群众在此没有围观、为难朱老总,朱老总也无须挥手致意,彼此友善,以礼相处。看红叶时,我们也观赏西山碧云寺,瞻仰孙中山先生衣冠冢和苏联赠送孙先生的水晶棺。我还选择一些红叶和银杏叶作书签,寄一些回武汉,给我的另一半作纪念。我还不止一次地游览八达岭长城,也去周口店观赏山顶洞原始人遗址,山顶之高,山洞之宽之深,山顶洞人的生存之道,无不令人惊叹!观赏芦沟桥,实地体验“芦沟桥的狮子——数不清”这句歇后语,别有一番情趣。桥上每根汉白玉栏杆上端,都雕有大小不一、数目不等、深浅不同、雄雌有别的石狮子,很难数清。芦沟桥管理委员会,已经数清石狮子整体数目是501头,准确无误。芦沟桥1192年建成,有800多年历史,全长200多米。清乾隆帝亲题“芦沟晓月”石碑,为燕京八景之一。凭吊芦沟桥,1937年7月7日,芦沟桥的枪声,向全世界宣布:中国的抗日战争全面开始了!观看旭日在地平线上冉冉上升,其喷薄之势,不正预示了:胜利属于中国,未来属于中国吗!

特殊的婚礼

1961年7月,我的同窗女友,在原湖北大学法律系本科毕业。我们沐浴爱河,已有经年,谈婚论嫁,双方高堂,均已认可,当时是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—等她毕业!她办完毕业事宜,便带上未婚证明,由武汉直奔北京,我准时到北京火车站迎接她。那个时候,公众场合迎接情侣,不兴送花,更不会当众拥抱,否则,会被认为是“小资产阶级情调!”实际上,在商店里很难买到花,我靠助学金艰难度日,也没有宽裕的钱买花,所以,就无花可献!我两手空空,挤进人潮当中,她个头比较高,穿的是粉红的亮色,扎着短辫,我远远就看见了她,便高高地举起右手,向她打招呼,热情地表示欢迎,两人很快地走在一起了,彼此用欢笑与喜悦作见面礼,我接过她的行李,两人边说边走,双双向出站口走去。离开火车站,我们乘有轨电车,不一会儿,就到了东四十条张自忠路路口,下车就是中国人民大学城内校园,也就是我们居住和举办婚礼的地方!

安顿下来第二天,我们持证明到社区民政部门,办理结婚登记注册手续,当即领取了结婚证书,结婚日期,写明是1961年7月23日,是年我29岁,我的另一半是24岁,在那个年代,可视为晚婚。对于这样一件人生大事,我们新事新办,一切从简。在全国经济物资极端困难的灾荒年头,不能不简,也无法不简。虽然一切从简,可是人情不简,办得认真,办得热闹。我平常住学生集体宿舍,结婚时,正好学校放暑假,我在班上是学生班委,王俊年同学是学生班委会主要负责人,他住单人小房,也是学生班委平常开会商量工作的地方,他善解人意,关怀备至,主动安排他的住房,作我新婚之喜的洞房。洞房的床上用品,是我另一半的父母大人,千里迢迢,从湖南寄来的,桌上一对细瓷茶杯,是陈树萱同学赠送的。虽然有“良辰美景”伴“洞房花烛夜”,可是,只有“洞房”,而没有“花烛”,唯有柔和又柔情的电灯亮光,照得满房温馨、满房喜悦,营造“良辰美景”的优雅气氛,让我们欢度春宵千金第一夜!

我们的婚礼,办得简朴,办得热烈。这是由同班同学、赣南同乡陈仰民等同学筹备的。地点是一间教室,利用课桌椅布置婚礼场地,我的父母大人,千里迢迢,从江西寄来的熟花生、炒黄豆,分别摆放在桌上,这就算是招待客人的食品。陈仰民同学,特别准备了一块绸缎,用毛笔写上我结婚纪念的字样和时间,来宾在上面签名,共有20多位宾客。我们未发请柬,但是,知道情况的朋友都来了。他们主要是我班上暑假留下来的同学,也有武汉暑期来京的同学,还有我弟弟在北京的朋友。婚礼上,没有安排仪式和程序,没有设主婚人、证婚人,更没有伴郎伴娘与婚纱。宾客到齐后,由我以新郎的身份,致简短的欢迎词,接着,是边吃东西边随意交谈,话题是祝贺、祝福,也有闹新房似的玩笑与逗趣,还有宾客之间的叙旧与问候。武汉来京的同学,知道我们两人都喜欢跳交谊舞,要求我们表演交谊舞,热闹婚礼,答谢宾客。于是,我俩以新郎新娘的身份应命,起头跳交谊舞,大家也跟著跳了起来,虽然没有乐队伴奏,但是,我们都是同学、朋友、熟人,也都是囊里羞涩之辈,大家都是乐观主义者,知道活得开心就好,玩得开心就好,一直到大家尽兴而止,婚礼才圆满结束!

现在年轻人结婚,是先拍婚纱照。我结婚的年代,不兴婚纱照,也不见婚纱店,平常的作法是,结婚时双双到照相店去,拍合影结婚照,作为纪念,许多人特别是农村人,连结婚照都没有。相比之下,我算是幸运的。婚礼第二天,我和我的另一半,一起到王府井大街的“中国照相馆”,郑重其事地拍了结婚照。这是全国有名的照相馆,北京首屈一指的名店,我们拍了双人半身合影的结婚照,效果的确很好,我们还放大了一张8寸的作纪念。过了几天,我们去天坛观光,路过前门时,又在“北京照相馆”,拍一张双人半身合影的照片,也算是结婚照。北京照相馆,同样是很有名气的老店,拍的效果也特别好,在两人的瞬间表情方面,我们最为满意,多以此片加洗赠送亲友。我们居住的中国人民大学校园,就在东四北大街旁边“东四照相馆”,虽然名气不如前两家,但是,在北京应属一流,平时我几次在这里拍照,每次都拍得满意,新婚期间,我们双双在这里又拍了一次合影照片,效果也很理想。在北京三次拍的结婚照,都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:男左女右、男高女低、女傍靠男的姿式,这是典型的传统式样,体现的是男女之间的古典之美、主次之美、刚柔之美。不知现在是否打破了这种传统格局?

父亲上北京

现在,经济条件好,交通又方便,一般人上北京,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不过,即使今天,农村边远地区的人,要上北京也不是太容易的事。50年前的1960年代初,要从江西赣南山区上北京,山高水远,交通不便,更是谈何容易!然而,我的老父亲,不怕辛苦,不怕艰险,以“不到长城非好汉”的精神,终于实现了他平生的夙愿——上北京!

我的父亲,虽然是农民,与一般农民比,他有自已的特点。一是粗通文墨,能识字,能写字。他小时,家境并不富裕,我祖父不识字,可是,他有远见,让我父亲读了3年私塾,而享用一生。二是精通珠算,会算数,会记帐。这样,他不仅会劳动,会种田,也会作几种手艺,比如当主厨,为人操办红白喜事,在地方颇受欢迎,他不但厨艺好,红案白案都行,更重要的是,他会帮主家筹划计算,开多少席次,要多少鱼肉禽豆类酒水,共要用多少钱粮,他算得一清二楚,这是他能当主厨的优势所在,正因如此,在冬闲季节红白喜事多时,往往还应接不暇。三是思维活跃,他因时因地置宜,见什么学什么,学什么干什么,农工商他都学都作,种地、开锅厂、作手艺、作小买卖,他都实践过,而没有困守在一块土地上。四是见识比较广。在他的生活圈子里,他属于见识比较广的人,他靠粗通文墨和实际生活,了解许多事情,他爱看旧戏文,从中了解帝王将相,了解老帝都、老北京;解放以后,他更了解新首都、新北京,因而,北京从古到今、从过去到现在,都是我父亲心中的圣地,而向往不已!

我弟弟曾经在北京学习,我在北京读研究生,父亲都感到自豪。过去连梦都没有做过,现在他三个儿子,有两个先后在北京学习,这在当地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,现在成为活生生的现实,他老人家怎么不高兴!这也使他更加向往北京。1962年秋末,他在我弟弟陪同下,终于如愿以偿地到了北京!其目的有四:一是来看我。父子俩几年未见面,我正在北京学习,这是来北京的最好时机,有我在北京,吃住观光都好安排,无须多花钱,无须多操心,而且安全可靠。二是来观光圆梦。千里迢迢,来到心目中的圣地,他就像朝圣一般,了却一生的夙愿,把梦想变成现实,要亲眼看一看,北京的紫禁城、故宫、天安门、天安门广场等北京名胜,是怎样的了不起。三是顺便考察。当时,正是经济困难时期,急需发展农副业生产,尽早恢复经济,我父亲顺应时代要求,比旁人快走一步,捷足先登,运用自已一技之长,父子办起了家庭孵鸭场,帮助农家发展养鸭事业,有利于农家,有利于社会,也有益于自已,经营得好,赚了点钱,他想沿路顺便考察一下外地的情况。四是顺便购物。我最小的妹妹,已经定亲,准备年冬出嫁,当时物资供应极端困难,很难筹办嫁装,于是,想趁上北京的机会,顺便添置嫁装。可以说,父亲的北京之行,考虑周全,一举四得。

他一向身体健旺,无病无痛,尽管千里迢迢,舟车劳顿,他依然精力旺盛,兴致很高,到达北京第二天,就急着要去观光故宫。我和弟弟一起陪同父亲参观,并充当导游员、讲解员、安全员的角色。我们从天安门进去,一直往北走,走一处停一处,经过端门、午门、太和门,进入紫禁城内,参观三大殿、东六宫、西六宫、御花园,从故宫北门即神武门,离开紫禁城。尔后,上景山,鸟瞰北京全景。尽管匆匆一瞥,如走马观花,却整整花了一天时间。我老父亲最感兴趣的,是他过去给我们说过的“皇帝上朝的金銮殿”,即故宫太和殿,这是过去皇帝上朝的地方,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,围着“金变宝座”即龙椅,转来转去反复看,说皇帝坐得那么高,讲话恐怕会不太方便,在他心目中,皇帝似乎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。他看得特别认真的另一地方,是从景山高处,看紫禁城全景,鎏金错彩、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落,让他叹为观止!

我们顺着他老人家的意愿,参观了天安门广场,在天安门前,父子三人合影留念,见证父亲历史性的一刻!先后还参观了中山公园、天坛、北京动物园、颐和园、长城,也逛王府井大街、东安市场、东四大街、西四大街、前门大街。我们还乘火车,到天津一日游,吃天津“狗不理包子”,逛天津闹市区,人民商场。早上北京出发,天黑才回到北京,坐的是北京至天津的直达特快车,座椅可前后移动,这是我们头一次尝试,算多了一次见闻。我们父子三人,还乘长途公共汽车,去通县观光购物,买了衣服、手表。父亲在北京期间,游览观光,我都陪同在侧,上街购物,多由弟弟陪同,我留在学校上课。父亲的北京之行,先从江西安远老家出发,坐汽车经信丰、广东南雄、始兴,到韶关转火车,沿京广铁路北上,行程2000多公里,才抵达北京。返回是从北京坐火车,沿京广铁路南下武汉,转轮船沿长江东去,在我另一半工作的地方阳逻小住,尔后顺江而下,到江西九江,转坐火车至南昌,再坐汽车经吉安、赣州回返安远老家,返程也2000多公里,往返双程共5000公里,跨越江西、广东、湖南、湖北、河南、河北、北京、天津、安徽等9省市。这是我老父亲一生中,最长的一次旅程。难怪他老人家感叹:这一生值得!

学成南归

1963年7月,我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研究班毕业,虽然当时全国高校未设学位,我们与学位无缘,但是,我们获得了“校长吴玉章”署名的毕业文凭。毕业时,举行了毕业典礼,班主任何其芳,在典礼上讲话,鼓励我们多读书,要求我们“立远大志向,走艰苦道路”。毕业前,吴玉章校长与老师们一起,和我们毕业同学合影留念,至今我还珍藏着这张照片。我们还与北京高等院校应届毕业生一起,在人民大会堂听取周恩来总理的报告,他在大会上对毕业生提出要求和希望,鼓励我们在生活上要过好家庭关等6大关,叮嘱我们要经得起种种考验。

7月下旬,我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,离开了母校,离开了北京!由于黄河水灾,火车无法走京广线,我是由京沪线南下,经徐州西进郑州,再南下武汉,幸好,中途不用换车。我是作为定向培养,推荐考入文学研究班的,所以,不存在重新分配的问题,按计划回到原湖北大学语文教研室任教。我们教研室在南院32号楼1楼,资料室在2楼。单身教师每人一个卧室,全是宽敞的、铺白瓷砖的、四墙雪白的新房,既是卧室也是办公室。当时当地的大学教师,没有像中小学教师那样实行坐班制,而是在卧室办公,除了上课,参加教研室会议或公共活动,都在各自的卧室备课办公。这些卧室都在3楼,而4楼全是教室。我的卧室,门朝走廊,窗户朝西,与南院运动场相邻,窗外有高高的法国梧桐树遮荫,而不用受西晒之苦。我利用室内宽敞明亮的空间,简单地作了布局,我把五斗柳木写字台,安放在窗前左侧光照之下,对面靠墙是五层高的藤书架,门边是洗脸盆架,门右侧靠墙是床铺,墙上是我的头像侧面剪影,剪影与我的头一样大小,这是我在赣州工作时,一位同事特别按我的头影剪的,剪得逼真传神,富有青春气息,我特别喜欢,而且有纪念意义,剪影全是黑色,与白墙对比,特别耀眼。文化大革命时,我不是走资派,不是学术权威,政治上无辫子可抓,在人人都要接受大批判的阶段,好心的同事,就藉此剪影,在小会上批评我有“小资产阶级思想”,让我笑也不是,哭也不是!

当时,我的另一半,已身怀六甲7个月。我安顿好卧室之后,马上去阳逻,接她来我的住处度暑假。我的住处就在我俩当年上大学的校园里面。我俩成于斯、长于斯、爱于斯,在这里学习生活,在这里谈情说爱,营造我们的青春浪漫、多彩人生!当年,就是在这里,我赢得了芳心,迎得美人归,缔造新生活,拓展新希望,拥有一片灿烂的朝霞!现在,我不但迎得美人归,还迎来了我们的小生命!我既为人之夫,也将为人之父,这令我欣喜若狂,感慨万千!当时,没有条件自已作饭,何况物资供应特别困难,买不到所需的食品食物。幸好,我们一向习惯了食堂制,于是,只好将就着吃食堂。当时,没有电视,连收音机都尚未普及,很少有娱乐活动,通常是去电影院看看电影。不过,我卧室南侧,有个乒乓球室,我们可以打乒乓球。她上大学时,喜爱文体活动,弹跳力强,打乒乓球也挺厉害。我们两人比赛,她怀有小孩已经7个月,还不顾一切地打,非要赢我不可,我只好慢慢打,乖乖地认输,而且要输得认真,输得没有破绽,就像对贾府的“老祖宗”贾母那样,不能败她的兴!要会奉承!要会幽默!这就是生活!这就是乐趣!

离开北京以后,我尽管在武汉工作,并且有了我的家庭和孩子。可是,多少年来,依然忘不了我的母校:中国人民大学和文学研究班,忘不了教导过我的老师和同窗共读的同学。出差北京时,我去母校看望何洛主任,他特别高兴,评教学职称时,他认真地为我的术著写审阅评语。教学上遇到问题,我向蔡仪老师请教,他亲笔回信指教。在新加坡图书馆,我看到学者研究何其芳主任出的专著,称何其芳为“文学大师”,我特别高兴,并在我的著术中引用了这个称谓。纪怀民老师去世,治丧机构发来讣告,我马上去电报吊唁。我不忘恩师,也不忘同窗的相遇之恩,尽可能互通信息,多联系,多交往,我与陈仰民、吴惠芳、李思孝,李希贤、缪俊杰、孟宪民、邹贤敏等同学,多年都有联系与交往,相互赠送各自的著术,他们都很关心我,给我许多帮助。蒋金虎同学的儿子在武汉建材学院上学,他的外甥在我校上学,我像对自已侄儿一样关心他们;凡同学托办的事,我都尽力去办。有些同学联系少,事实上也在关心,在新加坡国际书展上,我看到耿恭让同学的专著,在加拿大多伦多社区图书馆,看到易名善同学的专著《刘以鬯评传》,我都特别高兴,一睹为快!不管何时何地,我都忘不了老师的教诲之恩,同学的相遇之情!


赖世和简历

赖世和 男,1931年10月11日生于中国江西安远重石秧脚下。53年7月,省立赣州师范高师毕业后,在赣州市政府工作。60年4月,在原湖北大学法律系本科,提前推荐考取研究生。63年7月,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研究班毕业后,一直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及其前身执教凡30年。讲授文学概论、大学语文、美学、公共关系学4门课及从事相关研究。曾任中文教研室讲师、艺美教研室副教授、世华文学所教授兼湖北经管大学教授。曾任教研室副主任、主任多年,主持中南财经大学办公室工作4年。在中国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加拿大等8国区出版发表史、论、散文等著述含合著14部、单篇作品131篇、早期文章约20万字。中国美学会、文论会会员,湖北省美育会、文论会理事。新加坡作家协会、新加坡文艺协会、加拿大多伦多华人作家协会、世华微型小说研究会、世华文学家协会永久会员,美国文心社社员。多次应邀出席国际文学盛会。在中国、新加坡、加拿大获有关荣誉奖项。在中国生活60年、新加坡16年、加拿大9年,足迹涉及美欧亚太22个国家与地区。

题诗:

嫣然一笑百媚生,眉宇含情也动人。

韶华易逝长江水,人生苦短太匆匆。